《塔公草原》（外10首）

身穿白绒的羊，身披黑袍的牦牛
在草原深处缓缓移动
它们用吃草的方式，接受亚拉雪山的神谕
有时，我会误把它们当成转山的云朵
有时，我会误把它们当成念经的喇嘛

夕阳落山。月亮圆满
牧羊人牵着放生羊，走向水边的黑帐蓬
鹰爬上木雅金塔的尖顶
老喇嘛背着青稞，走向遥远的贡嘎神山
那里有天堂的入口

风过草原，唱起忧伤的《格萨尔王传》
在菩萨喜欢的地方，诸神无言
星星，爬上一条叫川藏公路的天路


《塔公寺》

夕阳西下。雪用僧袍，裹住了破旧的夜晚
风像一群转山的小扎巴，在草原上奔跑
亚拉雪山，嘉绒藏语的弥勒佛！
正带着一群年轻的喇嘛，将落日搬去神的院落

年复一年，经幡漫卷。萨迦派的庙宇
酥油灯照亮五彩的嘛尼旗，牛角号和人骨号响彻草原
佛龛上，莲花生仍在修习空行母的密咒
只有活佛，在为草原的子民灌顶布道

风吹过塔公寺，念诵着古老的嘛尼经
黑帐蓬外，牧民仍在挤牛奶，用酥油粘粑祭拜山神
我相信，那个站在玛尼堆旁的牧羊女
一伸手，就能摸到雪山的肋骨，抱住塔公草原的落日
顺着时针方向，就能抵达遥远的天堂


《纳木错》 

一群羚羊，跟在一群牦牛后面。
他们要去湖边喝水，
洗脸，晒太阳。
牦牛扬起威风的牛角，
驱赶着共同的敌人。
一路上阳光很好，雪山很安静。
他们要寻找的天堂——
纳木错，可能是一面美丽的铜镜。


《梦》
 
母羊吃草，
吃到掉眼泪。海子很蓝
青稞青青。当黑麦草漫过羊奶
母羊感到了幸福的疼痛
一只小羊，吃饱了羊奶
在草丛里睡着了。它梦到了
阳光，青草，星星……
肥大的奶根


《夜晚》

毛茸茸的天空
月亮也长满了毛
照着荒废的夜晚
照着肮脏无比的人间

一个毛茸茸的人
背着一袋青稞回家
夜色也长满了毛
半山坡上的草屋
亮起一盏毛茸茸的灯


《拉卜椤寺》
 
在法号响起的地方
我遇见你，拉卜楞寺——
格鲁派的圣殿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院
 
风在不停地吹
经幡下，只有人和神
在守护着甘南草原
一张张老阿嬤沧桑的脸
早已被岁月遗忘
 
太阳那么安静
吃草的羊群那么安静
磕长头的喇嘛那么安静
远去的宗喀巴那么安静
拉卜楞寺那么安静
 
我转动经轮
聆听佛陀的六字真言
看落日在青草上轮回
拉卜楞寺，离我是如此亲近
又如此遥远
 
 
《门巴哈》
 
夕阳落山，月亮还未圆满
牧羊人赶着羊群
走向黄昏金色的河流
远处，雪山暗了下来
寺院的钟声早已停歇
只有古老的轻轮，还在转动
风，在草原上不停地奔跑
像一群转山的喇嘛
在寻找天堂的入口
我想，这个夜晚的美梦
应该属于门巴哈
属于在风雪中喊几嗓子的人


《爱》
 
远处是雪山，海子 
近处是金索妮和我 
我们在雪山和海子之间相爱
我们喊—— 
金索妮，朗日格！ 
朗日格，金索妮！
如果，我爱上金索妮 
我将为她放牧牛羊 
如果，金索妮爱我 
她将用皮鞭狠狠地抽打我 

 
《羊》
 
羊在浅丘上吃草
太阳煨过的地方，草已枯黄
能吃的草越来越少
去年伏旱，王二的羊为了争地盘
和李九的羊发生了械斗
锋利的羊角变成了屠刀
人们围着一堆死羊哭嚎
诅咒着老天爷
这就是丘陵上羊的命运
离家那天，我经过母亲的菜地
看见蝗虫像轰炸机飞过
成群的羊，正在山坡上刨草根
我远远地躲着，生怕那只领头羊
要了自己的命


《空山》
 
空山无人
说的是山比较空
好像荒无人烟一样
但空山总是有人的
譬如，现在
寺前打扫落叶的僧人
余晖落在他的脸上
有一种沧桑和安宁
比如，那根弯曲的炊烟
在寺檐上飘呀飘
让我的心
一下子比空山还空


《羌塘草原》
 
去年的雪，还在雪山上堆积
估计到了夏天才会融化
乌云在天上，漫无边际地移动
草原也跟着阴晴不定
夕阳，高原上唯一的亲戚
比任何时候都要步履缓慢
一月，风吹醒蜜蜂、灌木、牦牛和我
我的耳朵里，有青草哭喊的声音
黑帐篷外，白雪像莲花
满眼的骆驼草，还是那么瘦
天色渐晚，大地重新回到岑寂
马灯将黑暗割开一个小小的豁口
羌塘，我就要离开了
羌塘，现在你要静静地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