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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  吕德安

吕 德 安 照 片 及 画 作

吕德安，著名诗人，画家，1960年生于福建。出版诗集有《南方以北》、《曼凯托》、《适得其所》等。他的很多诗作和自然题材相关，通过对自然的描摹蕴意象征性的意义，风格独特，在诗坛上有“中国的弗罗斯特”之称。现居住福建和纽约两地。

当风转向角落，如一场空空的膜拜，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意识的存在”，常常会突然发现那并非真实的自己——这中间似乎有个空白，让人无所适从。从某种空白似乎永远在等着画画这种“行为”。某种空白意味着我将重新找到一个自然的我，并在我们已知的因果关系或智力之外接近空虚的真实——这样似乎也足以构成一个事件：我在与世界发生着对话。

——吕德安

父亲和我

父亲和我

我们并肩走着

秋雨稍歇

和前一阵雨

像隔了多年时光

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

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

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

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

造成的

滴水的声音像折下的一支细枝条

像过冬的梅花

父亲的头发已经全白

但这近乎于一种灵魂

会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依然是熟悉的街道

熟悉的人要举手致意

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恩情

安详地走着

诗歌写作

我离开桌子，去把

那一堵墙的窗户推开；

虫儿唧唧，繁星闪闪，

夜幕静静低垂。

在这凹形的山谷，

黑暗困顿而委屈，

想到这些，我对自己说：

“我也深陷于此”。

我又回到那首诗上，

伸手把烛蕊轻挑，

这时一只飞蛾扑来

坠落在稿纸上；

身体在起伏中歇息，

放亮的目光癫狂，

等它终于适应了光，

信心恢复便腾身

燃烧了自己。前几天，

另一只更粗大的，

身上的虫子条纹

遮着天使般的翅膀——

也一样，都是瞬间的事，

我目睹了它们的献身，

使火焰加剧，而

光亮中心也是凹形的。

多少年，在不同的光里，

我写微不足道的事物，

也为了释放自己时，

顺便将黑暗沉吟。

曼哈顿

如果在夜晚的曼哈顿

和罗斯福岛之间

一只巨大的海鸟

正在缓缓地滑翔，无声

无息；如果这是一个

又刮风又降雪的夜晚，

我不知道这只迷惘的海鸟

是不是一时冲动

这是两个透亮的城市

中间是不断缩小的海

在夜晚，如果鸟儿

仅仅是想适应一下如何

在一道道光的缝隙里生存

抑或借助光和雪

去追随黑暗中的鱼群

那么，但愿它如愿以偿

如果我还惊奇地发现，这只鸟

翅膀底下的腋窝是白色的

我就找到了我的孤独

在曼哈顿和罗斯福之间

泥瓦匠印象

但是他们全是本地人

使泥瓦匠中的那种泥瓦匠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谨慎

当他们踩过屋顶，瓦片

发出了同样的碎裂声

再小心也会让人听见

等翻开瓦顶，下面的尘埃就升起来

像复活的虫——

都为同一件事，翻身一遍

他们来去匆匆

互相替代着面孔

太阳落山他们也消失，有如洞穴

第二天出现时又像是火焰的洞穴

但这次却是你们的原型

一个个爬过屋顶

无论从时间还是动作上看

都像是已经过去了

却又仍然停留那里

已经整整一个时代

荷花别赋

那夜绵绵细雨撒在地面上

把水变成了预言：

一幅残荷图

一次睡眠般的流

那夜一个男人自愿离家背井

他走进一个女人的房间

她是残荷图的作者

和一把潮湿的小提琴的主人

某种古老的歌唱，沉默的歌唱

不过他们的心灵更古老

当未来突然朝他们走来

他们的相遇充满了冷空气

虽然仍旧残荷一片，依稀可辩

但灵魂预期的消解是另一幅风景

在那里一道目光投向往昔记忆里

犹如那岁末的雨的盲点，打在

另一个尤利西斯陌生的面孔上

Who's 吕德安 ?   

    中国的“弗罗斯特”，很多人这么称呼吕德安，这大概因为吕德安的诗歌风格与其相似，诗作与大自然相关。

    1970年代末，吕德安开始写作，他也是“诗歌来到美术馆”22期活动中为数不多的亲身经历参与改革开放以来诗歌书写各个阶段的诗人。1980年代初期，他与诗人画家同仁创建诗社“星期五”，此后成为南京著名诗社“他们”的主要成员。他曾获得“他们”诗歌奖、云南高黎贡诗歌主席奖，去年获“天问”诗歌奖。活动主持人胡续冬这样介绍时，吕德安安静地坐着，沉默但却显得有力量，或许正如胡续冬所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坐着，像一个老师傅一样，为你们修理你们的世界观。”

    吕德安出生于福建的小镇马尾，离开时他对它并没有什么认知，直到写诗后才意识到故乡的重要性。阅读了叶赛宁、洛尔迦的诗歌后，他觉得自己的写作应该回到故乡、回到对最熟悉的事物的追忆，很长一段时间马尾成为了吕德安创作灵感的源泉，很多诗歌与此相关。日后远离故乡去往美国，故乡日常的、具体的事物成为他与当地进行联结想象的重要隐喻。

    1980年，吕德安正就读于福建工艺美术学校，在鼓浪屿岛上孤独地写作，对于当时正磅礴的诗歌运动全无所知，是诗人舒婷将他引向了当时的诗坛。吕德安读到了舒婷的诗作，那种清新和美好的意象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带着这种印象他拜访了舒婷。熟悉后，他从舒婷的手抄本上阅读了很多国外诗人的经典作品、以及当时正热的“今天”流派的诗歌。通过舒婷，吕德安从鼓浪屿这个东南小岛看出去，全新的诗歌景象在他眼前拉开了序幕。

    1980年代，诗人们的写作有意地回到日常经验中，消解宏大叙事和意识形态，这里包含着他们对人生经历和文学新的认识。吕德安在这时候写下了有名的诗作《父亲和我》，写得安详、从容，充满了与父亲的默契，诗歌里有一种至善的东西。以日常生活经验进入诗歌并不如想象中容易，吕德安却能够从现象抵达本真，抒发诗人直接面对世界而生成的感情，不受观念的限制。

    吕德安受洛尔迦民谣诗歌的强烈吸引，也激发了他的某种野心，“写作中国的民谣，让它更贴近生活”。虽然后来没有创作民谣诗歌，但这成为他写作诗歌时的一个“法宝”，他诗歌语言的洗练、透彻都与此有一些相关性。在他的诗歌中，常用看似通俗而随意的语言，建构起明晰的意境，以浅近的生活事物寓意深刻的道理。

    1991年，吕德安以陪读的身份去美国。他在美国做过一段时间的街头画家，为人画像，对于他而言这是一种很好的体验，他笑言这锻炼自己成为了一个“快枪手”，在嘈杂的美国时代广场和中央公园，10分钟就可以画一个人头像。但在喧嚣之后，他仍然安守着诗歌之心。他曾在美国密苏里州一个叫曼凯托的一个小镇居住，在那里他写了3个月的诗，在一组长诗中他用30节的篇幅，将自己以往不同时期的创作进行融合、调节，抒情、叙事都被他极尽展现。而因为孤独写下的另一些诗歌，却显现出一种缓慢生发的力量，他似乎在孤独中发现了世界的另一种真实并将它缓慢地挖掘出来。

    吕德安善于劳作，1994年回国时他用一千块钱在福建北峰买了一亩地，自搭自建，木工、泥工都是自己做。这与他迷恋自然相关，有朋友说他“他会以一种近乎沉静的表情摆弄一个木工活，甚至长达几个昼夜”。诗歌应和着他劳作的节奏，有一首写于房子装修时候的诗，他称其为是在以此“与你的房间玩”，“诗歌的句子恰好表达了你彼时正在看到听到的，这就是你写作的诱惑，也是你写作的一种乐趣”。

    这十几年来，吕德安往返于中美两地，他将自己在美国的生活看做是一种“漂泊”。“在漂泊中结束漂泊”，诗集《适得其所》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冲突也很美好的愿望”，在这本诗集里他对自己写作风格作出调整，很多题材都是就地取材，一些人物、事情都是日常生活里他具体经历的。最近，吕德安全国巡展的画展正在进行，他用弗罗斯特一篇文章的标题“浪漫的落差”来命名它，30多幅以蓝、灰色调记录生活所感的作品，向人们诉说着这位诗人、画家对于自然的依恋。

（摘自2015年05月20日《文学报》）

诗脸谱栏目主持： 杨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