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刺扎在她的舌头上，无血

她洗衣，刷锅，炒菜，蒸馒头
她不说话
她喂鸡，喂猪，喂兔子，接生小羊
她不说话
她锄地，薅草，拾麦穗，捡废品
悄悄哭。她不说话

每天，她不抬头
偷看儿子，不说话
偷看媳妇，不说话
带她去瞧大夫，大夫问她哪儿不舒服
她摇头，摆手，转身就走
疼。她不说话

贼疼。一根刺扎在她的舌头上
……她哑默，她就是不说话

邻居看见她在老井边发呆
在铁索桥上发呆
在铁轨旁发呆
拿一根麻绳，望着崖边的树杈子发呆
山风吹高了她的满头白发

她，清晨到村口等，不说话
她，傍晚到村口盼，不说话
听到丧葬的唢呐，她发出浅浅的苦笑
深夜，村庄上空回荡她拖着长调调的哭声

她不说话，就是不说话 
一根刺扎在她的舌头上，麻

她对小孩好。给蜜枣、给苹果、给棒棒糖
满街孩子跟在她后面，喊她
“哑巴奶奶，哑巴奶奶……”
她傻笑，就是不说话

——十五年前，她领
3岁零8天的乖孙子逛庙会
光顾和老姐妹唠嗑
娃娃失踪。像一根毒刺

深深扎在她的心窝


◎废墟上抒情

题记：城镇化开着赞美的推土机，拆散了村庄。


收废品的不来了
不嫌家贫的狗不再来了
黄昏时分，你站在家园的废墟上
一定是丢失了什么
非常珍贵的东西
试图找到。拿回去

你出生时的老房子
蹒跚学步时的院落
打闹、捉迷藏时穿梭的大街小巷
味蕾上的槐花、榆钱和酸枣
爹娘慈爱的容颜，咳嗽
和老窖酒一样浓烈的汗腐气息
还有那麦垛上方，梦的银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诺言
萌动的泪眼，轻啄一吻……

都在这里。但你带不走
风在吹
是那种切肤刺骨的风啊！
醇厚的泥土长满
枯黄的野草，是你
忏悔的头发

徘徊、沉思、抚摸、叹息
夕阳西下，你的目光握住的
是一只岁月的漏壶
它发出干涩的呜咽，多像你
熟知的悲伤啊
你最后的拥抱——
送不出去


◎苦难之歌

在我滴落泪珠的地方，明天玫瑰将会绽放。
——玛丽娜.茨维塔耶娃


这是一个朝霞绚丽的清晨，
一百年后的我，捧读你的伟大诗篇！

俄罗斯将你诞生，又将你放逐。
接骨木红果实做成的项链，多像你
寻觅了一生的钩子？

哪片土地配安抚你光芒万丈的苦难？
你把自己的骸骨
葬进了自己的诗章！
你的灵魂，栖于天空，
披着一件粉色罗衣。
（“你们都说得好听！
可谁也不曾送她一件粉色罗衣！”）

苦难是什么？——
是苍白的太阳，低沉的乌云；
是柔情蜜意，冷却的篝火；
是花揪树的爱情，滴血的乡愁；
是心灵的诗歌，现实的面包；
是忠实的书桌，离散的骨肉；
是一杯忘川水前的片刻优柔
和愤然决绝……

——我们卑微而多舛的命运啊，
复杂如一首诗，
简单如——
一首诗！





作者简介：陈中远，男，笔名：那木、红沙。民族：汉族，身份证号：370811197204151811，山东济宁人，现居上海松江九亭镇，务工。作品散见<<开封晚报>> <<济宁日报>> <<汕头特区晚报>> <<扬子江诗刊>> <<诗探索>> <<群岛文学>> <<诗歌月刊>><<淮风诗刊>>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小说580余篇首，作品入选文集多部。在2014年上海第八届市民诗歌大赛中获得三等奖，在2015年上海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诗歌大赛征文中荣获二等奖。在全国各类征文中多次获奖。2016年8月18日受邀参加上海国际诗歌节“诗歌之夜”活动，其诗歌《七宝古镇》和《梅雨唱晚》两首入选“百首好诗”。

个人诗观：诗歌是生活的喉咙，她唱出人生的聚散离合，喜怒哀乐；她是心灵的阳光，也是情感的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