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诗人“北回归线”:王自亮/《2018年自选诗(下)》

作者:王自亮   2019年01月09日 15:49  当代先锋诗人北回归线    876    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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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亮 ,1958年生于浙江台州。毕业于杭州大学。先后任职于政府、媒体、企业、大学。1978年开始诗歌创作,1982年参加诗刊社第二届“青春诗会”。北回归线诗群骨干。著有诗集《三棱镜》(合集,1984年)《独翔之船》(1992年)《狂暴的边界》(2004年)《将骰子掷向大海》(2013年)《冈仁波齐》(2016年)《浑天仪》(2017)。另著有随笔集、批评集、艺术鉴赏集多种。诗歌多次获奖,并入选各种诗选。



哈瓦那账单

 

1

 

我的房东是个阴沉的老太婆,

让女厨端上咖啡,带着纪廉式的愤懑。

芒果汁,番茄酱,炸香蕉片,庭院里

那只鹦鹉令人惊异的西班牙语学舌,

都会绝不含糊地计入早餐账单。

那辆苏联拉达车似乎从未发动过,

窗式空调轰鸣,卡斯特罗演说进行时。

据说,女房东出版过10本应景诗集,

就在收取我预交的房费之后次日,

78岁的她迟缓地出现在诗歌节会场,

深沉得像兰斯顿·休斯那条古老黝黑的河。

雨水暂停。在离开哈瓦那的前夜

她也不跟我谈谈诗歌与革命的关系,

闭口不提切,只埋头写作美利坚顾客明天的菜单,

并企图多收我46个可兑换比索。

 

2

 

“加勒比之家”的米拉迪女士热情如火,

向我叙说创始人、海地文化和建筑本身。

她是个黑人,说话时身体大幅度摆动,用手指比划,

在黑暗中,我仿佛听到了法国交际舞

和西非狂热鼓点的结合,地砖的釉色闪烁。

外墙的墨西哥风壁画窃取了眼睛与魂魄,

谁在死亡与情爱的金合欢树下开口说话?

米拉狄从东讲到西,从白昼讲到午夜,由外转内,

让萨泰里阿教与古巴民间舞混合着

进驻西班牙语,进驻我的心,她以巨大的

与海湾相仿的臀部,推动深沉的夜色。

米拉迪,半是黑人宗教专家,半是女巫:

左眼是非洲,右眼是古巴。在壁画映衬下

化身为舞蹈教师:康加、乐颂和萨尔萨。

她陪同我去舞蹈排练场,那些混血女孩

夜色中站立,灯光围绕着她们单薄的身躯——

对客人纵情一笑之后,羞涩地转身离开。

分手之前,米拉迪对我说:“今晚的讲解,

得付250个古巴比索。先生,你度过了美好的一夜。”

 

3

 

司机告诉我,拉达车是卡斯特罗送给他父亲的,

一个为古巴建设付出心血的工程师。

他如此珍惜这辆车以至把它与女人相提并论,

这位前中学教师靠拉达维持体面的生活。

前往西恩富戈斯省的路上,他放送音乐,

强烈的节奏使他情不自禁地说起三个女人。

在红色加油站里,他喝着橙汁,眼神从未

离开过他的车子:他的宝驹,他性命中的性命。

远山在游移。路上兜售热带水果的贩子,

无法阻挡他的轮子和激情;打开引擎盖,

他对我们细说这部车子的构造和性能。

在哈瓦那,我总是用他的车出入旅馆,

每次事毕他轻声报出费用,礼貌地接过钱,

我愿意多付一点,但他从不多要。

这个哈瓦那美男子,准点、豁达、谦和,

生活之难没有消磨他的乐观,父亲的车

同父亲一样令人敬重:皮制座椅、胡桃木靠手

正是老工程师的手艺;背影是连绵的丘陵,

他和父亲的对话,是雨季内部另一场细雨。

 

4

 

埃雷迪亚街上,回响着击弦古钢琴和非洲鼓,

这不,走过十几米就是音乐俱乐部“诗社”。

 “我是个乡下货车司机,乡下就像伊甸园”,

歌声里混合的喜欢与悲凉,无人能听明白。

雷菲尔•萨尔塞多,你还活着,你的声音活着,

你依然在演奏室背后的楼梯上站着,抽雪茄,注视行人。

分不清歌手们演唱的是“颂”,还是瓜希拉,

我听到的是对生活的嘲讽、慨叹和伤感。

可以上去与乐队交流,可以因乐起舞,

然后悄悄地递过去五十比索表示赞赏。

有人感叹,从这条街扭腰摆臀的曼波,到那条巷的街舞,

整个城市似乎都落在音乐的节拍上。

哦,多么熟悉的声音!“每当我问你,何时?何地?

你总是回答我:也许、也许、也许……”。

这个时候,圣地亚哥就成为一个曲名,

一阵微风掠过窗前,摇动了金色棕榈。

   

  2018年6月9日,草于古巴圣地亚哥



[1]在帕斯卡尔的遗物中,人们发现有一张纸片和一块羊皮纸被缝在一件贴身短上衣的衬套里,纸片以诗意而简洁的语言记录了发生在1654年11月23日的一件重要经历。这份《追思》的文本,常常被称为“激情之夜”。

[2]在《思想录》一个题为“变化无常”的片段中,帕斯卡尔写道:“我们触及人的时候,自以为是在触及一架普通的风琴。他的确是架风琴,但他是一架奇特的、变动的风琴(他的乐管并不是按照连续的音阶排列的)。那些只懂得触及普通风琴的人,在这上面是凑不出和音来的,我们必须懂得音键在哪里。”

[3]娜奧米·克萊恩:《改變一切》。


 


哀歌:生死契阔

——怀江一郎

 


汉代,人们居然在喜宴中途唱起挽歌,

而你会否将祭奠的酒喝成遗忘与庆典?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你面带愁容,

今后继续是,永远是:不管如何。

鹰爪虾已经被语言的醋祛除腥味,

鳓鱼从青花盆游走,我们接着喝。

你欢笑时眯缝的眼睛闪烁着小小狡黠,

你的美髯被醒世恒言猛然掀翻。

我知道你抵触殡仪馆的七副面孔,

收容者、劫掠者,骗子,诱惑者,哭泣代理人,鳄鱼,风。

但你不会拒绝酒、朗读和对谈,

啤酒代表友情,加饭是食粮。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

那时你年轻,俊朗,热情,纯净。

温岭花边厂没有花边新闻,

街角社会:镍币、卷烟和传奇。

你、我和伤水有一个共同的“教父”:洪迪先生,

一个玩笑的说法,一部电影,是精神结盟。

在海岬相遇,我们就以海岬的名义结社,

临海街头你和我喝螺蛳酒,大谈聂鲁达。

莽海上的家族、大奏鼓、鸥蛋与翅膀,

那时你下巴没有丛生的荆棘,而行署大门口家畜漫步,

也许你的乡村想象力那一刻就被激发了。

街角生活和远山状态在诗中同时开启,

你的象征系统在转换,情感的纵深地带

在两扇门开合之间为世人所知晓。

你的神话是:不改变生活方式也能改变语言。

 



这次病魔来临是大家没有料到的,

每次见面我也被你不减的酒量所迷惑。

你与我的同事和学生一起喝酒,

几次把他们掀翻,我相信你将与石夫人共老。

你从不跟我谈什么诗艺和流派,

话题常常是饮食男女,真相,本色。

我从不喊你江一郎,“那多别扭”,

你从来是江健,直到你身体欠安。

我们用太平方言交谈,说人话,

黄色笑话、粗口与经典搅拌着,

形而上离我们很遥远;诗歌这个芳邻,

使我们忘记还有死亡这件事,

在篝火中谈及寒冷似乎很荒谬。

 



你的出色是多样的,又九九归一。

人们读你的诗,我读你本人,手和眼睛。

你始终在讲一个故事:自己和别人,

山中和城里,在那没人看见的地方。

人是你的核心,也是你的皮影。

所有人,所有的事都能征服你,

因为你巨大的同情是个“软肋”。

恰恰是你征服了人的心灵,悲悯使你所向披靡,

连玻璃也大惊失色,土狗环顾,河流逆转。

那些匹夫愚妇经不起你的感召,

自发登场,作出匪夷所思的决定。

别人轻易放过的,你绝不放过:隐秘的日常,

喜极而泣之时正是鹰隼失衡之日。               


2018年3月7日凌晨,杭州




从街角看过去

 

1、垃圾桶

 

那个翻垃圾桶的人,

时而弯腰,时而挺立的样子,

多么像一个蛆虫啊。

 

那个在书房时而查阅大百科全书,

时而在义和团的“铁布衫”“金钟罩”上

圈上几个圈的我,多么像一个蛆虫啊!

 

地上和纸上,留下了那么多的污渍,

怎么看都不像玫瑰。

 

2、他们,正在铺设沥青路

 

刚刚给路面铺上沥青,那些黑色物质——

粗糙,冒热气,很刺鼻。

令人反感,又期待它延伸:生活正在发生改变。

有人甚至为此喜欢上了沥青

呛人的味道。

 

马路上,那些新铺的沥青,远远看去

就像脏雪,又黑又美。

 

3、电梯

 

这是一部令人沮丧的电梯。

上楼时给人坠落的感觉,

下楼时如同起飞。

显然,二手电梯是开发商的最爱——

就像一份“现代性”的开胃菜,

一台穿越时空返回子宫的训练机,

一次萨特式的死亡选择,

一桩令王阳明病倒的格物致知。

 

4、公交车上的广告

 

这显然是史上最恶心的广告——

某医生除痘广告,通过最低劣的游戏,

最粗俗的画面,最惊心动魄的手术画面,

世界上最没有感染力的笑声,

关键是:让所有的乘客内心发抖,

不管有痘的没痘的,都低下了高贵的头。

车上死一般寂静。

 

5、参考消息

 

居然,可以用河北梆子

演出《美狄亚》。

 

我在想,美狄亚杀死孩子之前,

该用什么样的唱腔,如何响遏行云?

是杏眼圆睁,还是丹凤眼怒视?

 

孩子的血,会滴在什么样的地面?




海南诗篇

 

Ⅰ、魔幻现实

 

从坡村到中廖,我看到

绿在劳作,蓝在憩息,黄在舞蹈,

夸张的色彩,朴实的人民。

鸟声里的水分滴沥成碧溪,

玳瑁凶猛,曼陀罗温柔。

 

在海口,植物包围着建筑,

博鳌的建筑却抽象了植物:

那门楣,那回廊,那枝形吊灯;

大理石屏风,呀诺达绿取代了亚马逊绿。

蜡染裙与槟榔谷相会,

五指山与船型屋对谈;

从桫椤、龙血树到三角梅,

这里除了雪花,什么都不缺。

 

如果长江是水墨长卷,

海南就是斑斓的油画。

在这样的省份,谁能取消事物的生殖力?

插一根木棍都能成活,

何况精神、词语与知识;

连一块石头也会分蘖,

不要说草木、鸣禽与情义;

抽一团云絮可织成黎锦,

不须提及欲望、意志与天际线。

 

海南!我的绿色吉他,我的蓝调,

我灰色生命中雨季与旱季的交替。

想象力的雨林。感官打开了

红色、硕大的叶脉。

 


Ⅱ、西沙群岛:意识流

 

机翼下的西沙群岛,靛青色绸缎的海面,

珊瑚礁,水芜花、鲣鸟和野牛,

岛屿四周的环形光芒,椰树

起舞,海星散布——

这里宁静如创世之初三分钟。

 

海洋博物馆。看见那些

九斑棘豚、暗纹东方鲀、军曹鱼标本,

我进入海的白日梦,从鱼嘴被吐出。

见到燕子鳐穿越,乌燕鸥飞过,“蓝唇美人”

与舞袖涡螺调情:我必须修正时空观念,

重新定义“魅惑”与“神奇”。

 

在石岛,在永兴岛,被原生的空气,

无所不在的海,陌生的物种,水光与声响,

还有散淡的腥味所围绕,

我脱下衣衫、皮囊和精神盔甲,

放弃可以放弃的,以至于无所放弃,

却没有蒙受赤裸的羞愧。

 

深夜,海湾空无一人。

幽暗的洋面,动摇的磷光,

每个海浪都是一匹灰白马,

海从未停住说话,就像七十二贤人在辩论中。

黑暗中的船,抓住珊瑚礁与海岸,

灯光镀亮船的一侧,却让另一侧陷落。

听海,听海的心脏,听海的箴言,

我那听力的铁锚抓住了涌流。

 


Ⅲ 超现实

 

在海南,非常识变成常识。神秘知识。

梦幻与现实搅拌,而逻辑之上

是大自然与人,是技术史,

是蜈支洲岛上2700种原生植物和夜光螺。

更多的“超现实”是——

鹿不回头。双帆石被海风催动。

慈航,开始于锦母角灯塔的

传奇式闪耀。

 

于是,亚龙湾国际玫瑰谷的

上万朵玫瑰,第一次在热带地区绽放,

女主人与玫瑰浑然一体。

猛虎细嗅蔷薇,我带上诗集与爱

继续旅程,抵达陵水,进入分界洲岛。

古铁锚健在,鲸鲨跃出海面,

头部探入热带,身躯却留在亚热带。

 

于是,村落呼应,城市对谈。

海南话“对谈”是聊天,“食糜”是吃饭,“行路”是走路。

这使人想起苏东坡,市井与党争,

还有那个古怪的模范官僚:海瑞。

无法想象海大人如何面对

琼崖游击队和1968年的芒果。

好了,让我们从芒果转向沉香,

沉香从不颓废,只是气息深沉。

可你知道吗,沉香木在生长中需要受伤?

它活着,是为了受伤。

 

于是,花梨木做成庙宇的梁,也当犁把,

哦,这片土地何等高贵!

那么就让我多识草木鱼虫之名——

菠萝蜜、芒果、荔枝、火龙果,

木瓜、椰子、百香果、铁西瓜。

从美舍河到五指山直至文昌,

这些天我所感受到的,

只是青山层次与河流韵律,

没有绿与灰,湿地与戈壁的分类学。

 

于是,当我在海口夜市看到一块

令人吃惊的招牌:“越狱解锁”,

想到从独木舟到邮轮需要多少代进化,

人就需要多少次的省思。

在海南,你不必刻意倾听,

海就在不远处,它的声音总会抵达耳畔。

有人说,当你站在舞台上,

就该把观众当成鱼,这里的鱼

都有灵魂,尾大却能转身。

 

于是,移民、观光、淘金热、马拉松

让苏轼们一次次走出儋州学府,

让原住民重新审视迈澄双塔、

榴莲、盐田和架笼坪雨林。

地理与社会的封闭系统,

被阳光、风暴潮和雨水轮番瓦解。

 


Ⅳ 未来主义

 

有占卜者叙述的未来,

有马雅可夫斯基站着轮船上的未来,

有苏东坡“生还无期”的未来,

也有兰波“通灵者”的未来。

 

也许你会问我,

海南如船,新的航标在哪里?

多年后,海南是中心还是边缘?

 

还有你,以返顾的形式诘问我——

冼夫人和黄道婆会复活吗?

图帖睦尔会对鉴真说些什么?

那些瓷器、茶叶罐和香料,

沉船,与珊瑚抱成一团的古钱币,

福船、肉桂和偏方,

三宝太监被南海风撩拨的衣袍,

如何影响将来的海南?

 

我需要时间,从世界和中国认识海南,

从色彩、空气和建筑识别海南,

从黎母山溪涧不经意看到的

异蝶姿势和灵猴神情,来提炼海南,

从三亚奇幻艺术体验馆的外观和节目,

澄迈的白鹭、灰鹭和夜鹭结识海南。

 

我,不在乎多少高尔夫球场,

五星酒店的铁灰色大楼多高;

不在意支柱产业和它们的链条,

尽管这很重要。不,我更关心人。

流动性、社会构成、成就感和尊严,

知识型构、蓝领生态和白领能力。

 

洞察力、预见性,床位、培训和精神疾病,

黎族同胞的幸福指数与三月三,

海洋考古学的工具和方法,

东北人舍弃一生的冰雪和勇武之后

精神与身体的“二人转”。

 

我关心夜市兴衰和亚洲论坛的关联度,

关心橡胶园的复兴,南洋骑楼的修葺,

关心导游、椰子汁与最低收入

之间曲线,补给船的吃水线,

关心台风与屋顶,风暴潮与船,除草剂与庭院,

关心沙龙、早茶和咖啡馆,关心自杀率。

 

当海南流进血脉,我成为海南,

当观日岩、银饰和山兰米饭成为我的日常,

当黎族乡村图书室那本《青年诗人》

与《雷雨》成为我的秘藏,

当,五位坡村老人二胡合奏《劳动欢歌》

与聆听室的海顿、亨德尔结为朋友,

才可以说,我相当了解海南。

 

用我的爱、血脉和手掌,以辨析力

探索岩石纹理,玳瑁的光,鲨鱼的深吻;

用我的学术、推演和诗人气质

注视这个魔幻而现实的省份,

这个最南端,最海洋,最雨林,最移民的

省份,我才可以突然跳上一辆货车,

 

大声地说,海南超现实、魔幻又通向未知——

珊瑚礁沉积,海湾漫长,热带雨林生机勃勃,

当这一切与共识、多维和智慧结合,

海南一定是最中心的边缘,

或最边缘的中心:海与南。

                                 

 


与希区柯克谈反派人物诺曼·贝茨

       


你的心里没有反派,

你不以反派的尺度选择“反派”演员,

镜头里没有反派的影子,

只有雪茄的影子,鬼魅的气息,黑鸟。

           

 

作为导演,你没有镜头,只有观看:

浴室、洗澡、泡沫,瓢泼大雨的外景,

玛丽安惊恐的脸,

举刀女人的剪影,

溅到瓷砖上的血,

带血的水流。

 

 

诺曼贝茨,是你的儿子与邻居,

他替母亲杀死一个年轻而貌美的女子,

替自己杀死母亲的情夫,

替弗洛伊德杀死俄狄浦斯。

 

他替你杀死另一批观众。

既然你的心里没有反派,那就举起——

看不见的匕首

 

 

血和雨混在一起,

生、死和性混在一起。

脸庞与飞翔,玫瑰与尖叫

叠加。

 

 

你,希区柯克,既是“母亲”,又是她的情夫,

是诺曼·贝茨,是玛丽莲,

是山姆、莱拉、私人侦探,

还是冷漠的警长。

 

你简直是希区柯克式导演,

惊悚、疯狂、迟疑、恐惧、迷惘。

毁灭所有注定要毁掉的事物,

杀死不该杀的人,

除了你自己,令人迷乱的事物。

 

2018年11月16日,首尔

 

        

                  

Α—Ω

    阿尔法—欧米伽

 

上帝说: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我的首先的,我是末后的,我是初,我是终。

(圣经·启示录22:13)

 

Αα:阿尔法 Alpha

圆从哪里开始,终结于何处?血液循环如何开始?欢乐经历了什么样的转捩点,才开始进入悲伤?黑暗从日晷或廊柱的哪个黄昏刻度开始降临?第一缕曙光,是弧形反射还是径直照耀?精神地貌从那个纪元开始形成?床在什么时候形成床的样态,是谁第一次在床上进入女人身体,事毕却坦然入睡?

拉伽什城邦(Lagash)那个占卜女祭司,在就职仪式上看到的第一个非幻象情境是什么?秃鹫石碑的第一行文字,意味着什么样的时间与叙述:当宁吉尔舒神(Ningirsu)手持一张巨网,里面装满了乌玛城俘虏的战俘,而秃鹫嘴里叼着死亡士兵的头颅,盘旋在大城周围?

甲骨文如何记载决定未来事件的祷词:战争、狩猎、农业、天气、疾病、产子?看到先人遗留下来的河边台地,那些方形或圆形的半地穴,室内尚有火堆烧过的痕迹,你会想到什么?那些传说的含义能否深究:人方鬼方的族属,淮夷荆楚的兴衰,戎狄的分布,祝融八姓,风隗徐奄群舒的踪迹,参商相仇,姬姜相亲,鸟官龙师?

当阿尔法狗不屑于跟人类下棋,有人翻白眼徒呼奈何天,你又作何观感?是否,从开始到开始,意味着从结束到结束?生等于死,樱花等于雪肌,河流等于血液?黑洞等于扩展的虚无?阳台等于吉他、雏菊与爱的欣快症?伯格曼的野草莓等于蒙克的病孩?特别是,在二愣子的盛大节日,专制等于赤道的冰山:崩塌的快感是延长的性高潮

 

Ωω:欧米伽 Omega

从阿尔法到欧米伽,从开端到终结之间路有多长?过程中的悬崖、草地与激流是叙事、意象还是论述?Ω,腕表的命名出于定格时间、记录死亡还是刻画爱意?终结之后还有终结吗?那么终极又是什么——寂灭、熵和反存在?

试问,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绞刑架上看到的蓝天,与安娜·卡列尼娜在铁轨上看到的基石有何区别?坟墓与婚床的距离,等于宇宙之弦的长度吗?背叛、骗局与嫉妒之火的燃烧,哪一种与地狱更近?

地球在燃烧,冰川在融化,岛屿在消失。这一切,是以Ω命名的戏剧,还是咄咄逼人的现实?虚拟之重与实在之轻,是Α还是Ω铸造,抑或它们的联手之作?你说的从Α到Ω是什么意思?性爱之开端,之结束,之过程,是你都要反复尝试的吗?

我知道你可以容忍终结的开始,但无法接受开始即终结。太阳病态而苍白,草木枯萎,河道壅塞,尸体进入炉膛,并非终结。唯有阳光以受难者的荆棘自虐,玫瑰转世为石头,河流奔腾成砂石,死者被世人以欲望、财富和名声符号化,才是终结的开始。尘埃在医院核磁共振室门外舞蹈,美妙的女性大腿在钢管上形成老树新枝的奇观,去敦煌路上小情人纠缠大学者作飞天状:欧米伽的变奏。

开始即终结,是死婴、精神骷髅和破绽百出的骗局,是黑暗中的浮游物,令审查处长蹙眉的送审影片,蚊子准备抒情,开始歌唱,未及吸血时遭受的一记巴掌!

至于皇帝,海子的皇帝与张枣的皇帝是同一个皇帝:只是一次死于痨病,一次亡于过度嬉戏。让李昌钰博士来鉴识,他一定会要求清理腐朽意象,开棺验证:哪怕头发一缕,青瓷半片。骸骨与拼图,牙床与政治。钝器、汗渍与床单,无名指与夜空。

只有空穴,没有来风。Ω停止在Ω。梅花与大钟安在?可意的人儿安在?发髻与季风,腰带与河湾,自杀与他杀。喔,刑侦专业的新进展,指纹学、毒物学与虹膜学,基因组排序,脸孔识别。希腊字母表不够用。唯一的凶杀者:时间。

 

2018年3月27日,杭州

 

 

超人    

 

一、雨中启示录

 

大片雨云就像海军陆战队在不远处集结,

恐惧在空中低飞,翅膀湿重,

那些避雨的人比逃亡者更没有方向。

之后,一些事物重新发亮,如同醒来的眼睛,

另一些则沉沦,死去,从未存有。

雷声隐隐。释梦者曰:“这是天空的欢愉”。

 

然后太阳又重新露面,人们依旧行走,

车辙交错,商人们继续数钱:新的盘算;

连机器人也因这场豪雨诞生了新程序。

这时超人准时出现,还是蓝色紧身衣、

红披风,胸前盾形S标记,将一辆汽车

高高举过头顶,微笑着说:“这是大地的意志”。

 

 

二、仆倒

 

突然摔倒地上。仿佛有人从背后猛推了我,

一切都开始崩塌:骨架犹存精神散架。

没有人让我跌倒只是自我的本身离散,

连疼痛也没有出现因为这种疼痛肉体无法承载。

我仆倒,没有上帝陪同,尼采也不在场。

劳苦大众经过街角只是很奇怪地看我,

为何跌倒,如何起来,手头的物件

是否散落到阴暗的角落或施工处的告示栏下。

我跌倒,骨架散落精神犹存,痛彻窨井。

那个瞬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结果是什么,

感觉疼痛伴随着不确定感:超人的痛。

 

 

三、站立:毁灭复拯救

 

搬运黄金,俯冲的飞机,磁望远镜,

火山再次爆发前的姗姗爱意。

有许多故事在讲述前就知道结局,

不仅因为这是更强壮的人种,

更是出于对最后一幕的信念。

自然少不了英雄救美,但美确实值得拯救。

 

也许还没有诞生一种人类,

在建设之前考虑到拆除的创痛;但丁啊,

你有维吉尔灵魂的引领,遍历幽暗的森林、

地上乐园直至荣耀的净界,无需拆除什么。

而现代东方是拆出来的,没想好就建,

没拆好就重建:混杂的异质的对峙的废墟,

废墟的废墟,包含一切的废墟。

 

一个聪明的、精神矮小的,身体与灵魂脱节的民族!

在“时”的伸展与“空”的舒张中

开始了又一次追索永恒与无常之历程。

 

“看那可怜底人啊!他所苦恼的,所探求的,

向这些可怜的灵魂便这么提示,

——提示为杀戮的兴致,与渴望运用刀剑的欣愉”[1]

 

极地怪兽再次出现,这一次它没有被解冻,

闯到偌大的城市与警察作对,毁坏水坝,

而是渴望冰冻,渴望入梦,在梦幻中逞能与疯狂。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值得这个怪兽

毁坏的东西。 


 

四、见证者:身份、去向与变化

 

他的速度比飞行的子弹还要快,

力量比火车头还要大,

纵身一跃便能越过高楼。

 

“那是只鸟?那是飞机?那是——超人!”

可是,超人是人还是怪物?飞禽的仿生学?

氪星人,超人是那个星球的科学家

用飞船送走的尚在襁褓中的爱子,农场主肯特夫妇拾获的弃婴。

外星的弃婴,地球的超人。

 

超人是天赋,还是神秘的光芒所培育?

 

问题是,他刚好落脚在大都会。

无所不知,无可抵御,无人能认识。

哦,太多的超人直到遇见蝙蝠侠,

哦,太多的世界直到有了世界52。

 

他本身就是一个活体太阳能电池。

一整国的魔法生物在黑暗中舞蹈摧毁了制度化的实验室。

平行世界没有孤儿院,所有射线无法透视天启星的母盒。

最近,超人的内裤形象被删去,以红色腰带取代。

人的形象变化,不能说明超人的多重身份,

干脆直说吧:超人是一种现象,身份不重要。

 

只要有路易斯·莱恩就够了!

美,娇媚而能干,好奇的女人,身体透露出丝丝慵懒的气息。

超人,在这一点上,具备完整的人性,恰当的荷尔蒙。 


 

五、瞧这个人!

 

在创世纪的同时,超人开始被抟造,

要有光,却没有光,就凿壁偷光。

在饥饿、干渴、赤裸、缺乏之中,

竟然有奇迹和异事,风吹过荒原掀起渴望之眼。

 

直到1940年代,超人从两个年轻人的手中诞生,进入黄金时代。

 

起初只能像广播剧介绍的“能轻松跃过一座摩天大厦”,直到1943年拥有了飞行的能力。初次登场他将一辆汽车高举过头,随着故事继续,他的力量比火车头还大,能毫不费力的掷出坦克,有一次他将一艘远洋巨轮推入了干船坞。起初他只是快过奔驰的火车,随后能快过出膛的子弹,到了1947年,他获得了比光速更快的能力,甚至可打破时间壁障,通过时间旅行回到氪星寻找到了他的真实起源。最初可以屏住呼吸几个小时,后来他的肺部能承受任何压力或缺乏,他便使用这个能力进行太空旅行。

 

此后是白银时代,他在改变自己。

 

白银时代:飞行比黄金时代更加的随心所欲。可以听到任何地方,任何事物。无论何时受伤,超人会以极快的速度自愈。几乎能熔化和蒸发任何物质。飞入太阳的核心也不会受伤。学会了地球所有已知的语言,掌握了已知28个星系的知识(知识越多越反动)。能冻住对手,也能制造飓风,改变天气,甚至吹灭恒星。可以移动多个星球。超越了光速,可打破时间壁障穿越到过去。超级腹语术,用于隐藏双重身份的秘密,可令人以为他同时在两个地方,也可使他与大陆另一边的人交谈。

 

更多的问题出现了:退化,隐形,衰败——

 

黑铁时代,或曰“后现代”。“无限地球危机”之后,超人的能力虽然大部分得以保留了下来,但是却被严重的削弱。超人失去了移动行星和时空旅行的能力,腹语术、催眠术、超级脑力也被取消。怎么也没有使他恢复到“无限地球危机”之前的水平。当有必要时,超人能通过沉浸在日光中,将他的力量大幅度的提升。

 

 

六、既不是赠品,也不是奇迹

 

你需要哪一个超人:介于人与上帝之间的,

还是上帝被尼采遮蔽后,高于人类的哪位?

 

既不是赠品,也不是奇迹。

他是伙伴,他在人的体内,是太阳下最骄傲的飞禽,

或者摆脱了吃尘土的低级趣味的蛇,

或者是这样的人:一个反道德者,根本的破坏者。

 

什么也不是。超人是一个词:超人,超—人,超,人。

什么都是:人,事物,自然。非人也是人。

 

怀着一千零一个目的,

最后一个目的,是让人成为人——

 

通过清除、征战、救助、飞升,

眼神,少量高于药物的言语,

黑色沉默、铁皮枫斗与悬崖上的松树;

 

通过保护、安置与叹息,

麋鹿的神态、岩石、盾牌和炭火,

鹰刻画的闪电,龙泉剑,蔡文姬的手指,

 

通过殷墟陶器的制造痕迹,绳纹,轮子与范型,

半坡的埙,格里高利素歌的残响,排箫,

采石场的秘密,失踪者的血迹,

惊奇的鸟鸣,曙色之青,之白,

 

通过讲述与批评,通天河、天竺葵与译经,天台山云锦杜鹃,

通过更高的道德,更为根本的建构,

通过宣叙调:常识、逻辑与真相,

更多的咏叹:荣耀与虚空。

 

2018年5月18日,杭州

—————————————————

[1]尼采:《苏鲁支语录》(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徐梵澄译。

  



独处之歌

 

1

 

这时候能听到种子成为灰烬之后的复苏之声。

这时候能感受到相隔好几条街的女人

胸口一阵来历不明的疼痛:

懊悔或欣喜。

 

这时候,马勒的大地之歌

让西部高原的昌耀之墓自动开启,对话即启示。

这个时候黑暗被弦切割,

喉管被刽子手所触摸。

 

这时候,鹰俯身冲向戈壁,

阿帕奇武装直升机携带着

精准的复仇。

 

2

 

独处,更广袤的联系。

想面对谁就谁,想怎样就怎样

坐吧,站立吧,或干脆躺下,

梦见周公或干脆召见周公,陛下与陛上对调。

让沈苇回湖州一趟,

晓渡下扬州,韦锦重返德州。

 

哦,钓艚岙、牧屿、大隐,是否我取的地名?

楼兰,胡杨林、三间房与佉卢文书契近来可好?

小河美女、木轮车与佛塔安在哉?

东海啊,自从江一郎走后

鮸鱼、海葵与生牡蛎还能下酒否?

我最关心的是:伤水兄弟与洪迪先生可好?

诗歌,到底是拯救还是逃离?

黑暗是一种波还是粒子?

独裁,就是独自裁开一张纸,滴血取乐吗?

 

北岛啊,你要来杭州与印度人对话了,

可是无法奉陪,我正好有一件要紧的事:

独处。

 

3

 

晚餐就要开始,想一想:

与家人独处,与食物独处,与哈贝马斯独处,何以可能?

这位对话倡导者,与诺齐克,一左一右。

 

还要散步、理发和治理鼻炎,

这算是独处还是合众?我和我自己就是乌合之众。

何况还有语词与计算、商业与玫瑰、视窗与碉堡,

监狱与虚拟自由,辩驳与量子开悟,丝绸与权力之剑。

何况还有何况。

 

还要睡觉。只要有梦就没有独处的机会,

疲惫的是不仅是大脑,还有膀胱、前列腺与大腿。

一架飞机起飞了,朝向理想国,

一架飞机迫降了(万幸安全着地)

朝向不详乌托邦。

有一位男乘客在降落或回旋过程中佯作入定,

一位女士哭了,而她的丈夫呵斥道:

“死又何妨,哭什么哭的!”

 

瞧这个人神态自若,仿佛周日在厨房发呆——

鲁莽者于生死间游刃有余。

 

2018年10月13日,杭州


 


飞船见闻录

 


乘坐托勒密号或王阳明号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速度、动力与视线。

以思想的速度穿行就能穿透黑暗吗?

把欲望提升为强暴的动力什么级别?

钟形或圆锥形指令舱获得了怎样的视野?弯曲的广袤。 


 

我的精神导师,W.H奥登,他在1948年第一次使用了

一个奇怪的词:“恋地情结”[1]。

他一定在头脑里将自我“升空”过数次,

包括叶芝死时所想到的旋转楼梯[2],

“你像我们一样愚钝;你的天赋挽救了一切;

贵妇的教堂,肉身的衰败,你自己” 。

沃伦也升空,红尾鹰垂直下降,

“一个模糊的银色凸点。接着,

在扩展着的圆圈里——啊,近了!”

恋地,是因为离地太远,太久,

因为失重的感觉是人所陌生的,

每次升空都会把熟悉的事物一并装进垃圾袋。

 

 

在邃远的深空,我们如何观看?

如果是我,每看一眼,都会闭上眼睛回忆某个情境,

幻觉总是有颜色的,或靛青,或深红。

当光速成为事实,朝代就可以忽略不计,

仪式感只是独裁者的袖口,天坛在地上。

看,或不看,人们将习惯性的仰望,

切换成时不时俯视身体之下的太空。

我们不是中心。没有人是中心。冠冕如马桶盖。

唯有站在一种绝对脱离世界的位置,

才能取得绝对支配者的想象力。

此刻,我们看到的来自恒星的光

是几千年前发出的:冷漠而美丽。

 

 

坐在指令舱中的温和之境,我们

无法体验荒凉广袤空间的极低温度。

在时间胶囊中,我们空间有限、行动不便、声音失真,

每一个动作都夸张得令人发笑。

在空间的镜像中我们都是面对镜子的孩童,

指着镜中人辨认自己:这是谁?在干什么?

惊异者面对更大的惊异,奇观是谁造就?

无限小的人成为游荡者之后定义了无限,

宇宙一直膨胀心智却像不肯出土的种籽。

基因啊!你总是保存奴役的记忆,

没有被强大的引力场压碎,袖珍利维坦。

 

 

经过月之暗面,环形山、深坑与山峰之后,

我们就得奔向太阳,王者的符号。

太阳啊,诗人认为你是黄金液体,

阳光的鹰爪,像词语撩拨他们的想象力,颂曰:

“耀眼的光盘,鼓荡的神灵,大地真正的君主,永恒的统治者!”

可是我今天在飞船上看到的太阳却是神秘的,

可是,今天我清楚地知道,

太阳是气态的,有黑子活跃,无法直视,

除非你是鹰或荷马。

使用望远镜观察太阳的唯一原则是:永不使用。

光的部分,就是电磁波的可见部分。

个人经验是人类总体经验的可记忆部分。

朝向太阳的心,比朝向太阳的头颅更迫切。

 

 

不需要搞清太阳是怎么工作的。

奔向太阳内部的旅程如此困难,

据说是因为角动量守恒[3]。

继续向着太阳前进,却需要刹车,正如

朝内心走去需要无为。

飞,几种宇宙速度。

不飞,只需要宇宙围绕我。

太阳之心,能量传输的方式是对流,

循环就是跌落与冲激的互换,

与人类血脉的搏动如此相似。

奔向太阳,就是奔向血管与心脏,

奔向语言、逻辑和真理,奔向神圣的视阈,

我们都是太阳身上的一滴血。

 

2018年9月22日,于杭州

 ——————————————                   

[1] 1948年,诗人奥登(W H Auden)在写作时曾经提出一个新的名词——“恋地情结”(topophilia)。他用这个词表达了对美国版约翰·贝杰曼(John Betjeman)诗集《圆滑却不精简》(Slick but notStreamlined)的赞美。后来又被引用在加斯东·巴什拉(Gaston Bachelard)的《《空间的诗学》》(The Poetics of Space)(1958)中。

 [2] 1916年,叶芝花了35英镑在戈尔韦买下一座城堡。他深深地为这座城堡所着迷并爱上了它所在的乡村。叶芝对这座美丽的建筑进行了全面翻新,然后将它命名为图尔巴列利塔。在随后的12年里,叶芝每年夏天都来这里避暑。这处寂静的河畔住所给予叶芝灵感,远离喧哗闹市的寂静,他在这里创作了多首诗篇,其中包括《塔和旋转楼梯》。

 [3] 对于质点,角动量定理可表述为:质点对固定点的角动量对时间的微商,等于作用于该质点上的力对该点的力矩。所以根据角动量定理,该质点对力心的角动量守恒。因此,质点轨迹是平面曲线,且质点对力心的矢径在相等的时间内扫过相等的面积。如果把太阳看成力心,行星看成质点,则上述结论就是开普勒行星运动三定律之一的开普勒第二定律。一个不受外力或外界场作用的质点系,其质点之间相互作用的内力服从牛顿第三定律,因而质点系的内力对任一点的主矩为零,从而导出质点系的角动量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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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自亮与诗人、评论家、汉学家们座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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