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组诗的声音是低徊的,并与一个思想者的喑哑与克制相呼应。它们倾诉的对象是诗人自己,也是每一个与这些诗行相遇的人。或许,是对时间的审视将这些分行的文字凝聚在了一起。一切都在循环往复,包括“你的孩子在院子里/奔跑,喊着你曾喊过的/作为回应,”包括“当你由父亲衰老成祖父/还有人一遍遍地重复这事情,”包括“台檐上的草,枯了又绿。”包括“父亲离开了,故乡始终跟着他/有一天,你也会迷途知返/放弃和时间的对抗,”包括“你还会回去,走父亲走过的路,”包括“爬墙虎早已根扎缝隙/无论爬到哪儿,还会回到起点之处”……
在《鸣沙山,2011》中,其深处依然是循环往复的时间,当诗人“自得地驻立山顶/俯视绿洲和散落的坟堆”,或许,也只有在高处,我们才能同时看见生与死,并共同“完成一次生命的轮回或者丈量。”“你以为抵达了终点,最终却重回起点。”
在这组诗歌中,还有一个关键的意象是给诗人不断带来启示的“镜子”,“它变化着,转换我观察的角度。”并赠与诗人以庄周梦蝶般的诘问,“你是镜中的那一个?又或是/你更接近另一种可能?而这何曾不是另一种“环环往复”,那时间与空间的编织,并又一次缓缓托出了一个“任何选择其实他都厌倦”,但又生生不息的人世。
——推荐人:泉子(《诗建设》主编)
古荡,原名裘锡军,1981年1月出生于浙江绍兴,2004年6月毕业于浙江大学。2002年与友人组建野外诗社,并参与编辑《野外》诗刊。现居宁波,为稻粱谋。
◆ 无声诗:回乡偶书
跨过这道门,里面有更多的门
一扇属于祖父,一扇属于父亲
再一扇属于你。
现在,你的孩子在院子里
奔跑,喊着你曾喊过的
作为回应,蚯蚓、蛐蛐、蝼蛄
这些年少时的玩伴仍藏在洞穴中
回来或者离开,你都会给实榀门刷漆
这样,当你由父亲衰老成祖父
还有人一遍遍地重复这事情
像台檐上的草,枯了又绿
它的根扎在那里,风吹不去
◆ 无声诗:朝花夕拾
未到中年,人已伤于哀乐
经常把日子与日子搞混,或者
干脆长时间发呆。
父亲离开了,故乡始终跟着他
有一天,你也会迷途知返
放弃和时间的对抗
公寓和轿车不会永远吸引你
追逐过的女孩或情人
最后都将找到她们终老的归宿
你体内流淌的是山间的溪水
骤雨过后,注定重新清澈
你还会回去,走父亲走过的路
整块的青石板还是比步子要大些
还是走走停停,避开散落的枯叶和黄花
爬墙虎早已根扎缝隙
无论爬到哪,还会回到起点之处
◆ 无声诗:春潮带雨
雨水漫过大地,慢到
水杉来不及从冬眠中苏醒
只在梦中挣扎着发出呻吟。
一个人的体内都藏着一只闹钟
通过摆动变换身份,或者
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
你是镜中的那一个?又或是
你更接近另一种可能?
谁也猜不准,哪一天
它突然发出刺人的震响
从惊蛰中醒来。春雨过后
新芽探出枝头——
鹭鸟也重新滑翔。
就在片刻前,她耷拉着
眼睑,站在孤寂的半空中
◆ 鸣沙山,2011
你以为驾驭了它
自得地驻立山顶
俯视绿洲和散落的坟堆
完成一次生命的轮回或者丈量
现在,你翻过了这一页
“可以回去了。”骆驼踩着沙脊
但下坡的颠簸消解了自信
“还是俯视吗?”
你紧拽缰绳,走在悬崖边
也许只能抬头,远方是惟一的安慰
就这样,骆驼自顾自地反刍
下一刻,它开始欢快地奔走
提示你危险解除,而你
又一次遵从它的驯服
欠着腰身拼贴蹄印
平地到了、旅程即将结束。
你以为抵达了终点,最终却重回起点
在抬首低头之间,你和生活打了个平手
◆ 距离:致江离
有一阵子了,你我的距离
不止一列动车的时速
在闸弄口,哦不,更早时候的蒋村
我躺在蓝色帆布的折叠床上
听你的牙齿与舌头喋喋不休
在清醒时,我们谈论过什么?
诗歌只是偶然被提及,而生活
不过是醉与非醉间的重复切换
事实也许应该如此:我站在书架前
随手翻着,有时闪过贪婪的神情
或者那只是一瞬间的肌肉抖动
我并不感到抱歉,或者说
这其实根本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在
讨论“开始”。
更多的人先验地设立目的地
直到潮水势不可挡地袭来
直到悬崖处碰壁,一波又一茬
一小撮浪花成功抵达,旋即归落尘土
绝大多数撤退了,为下一刻另一波的绝少数?
又或者该倒置回来:更多的走得太远
忘记了为什么出发?
对此我们应该有激烈的争论,而不是
短暂的沉默?这些都没有关系
下一次,我们还会继续同样的话题
不经意的开始,蓄谋已久的结束。
现在,我站在小屋阳台上修剪花草
一些不规则的新芽被我舍弃
邮递员没有信笺送达
我只好沉默,等待绿萝
一节节地伸进身体
◆ 岛:黑姑娘
咸涩的海风印染你的肤色
潮水击打着,礁石留下褶皱
棕榈树一圈圈长高,带着
金色静脉的流淌
你的脸也闪耀着金色的火焰,就在那
我曾长久凝望
奔驰的列车
这是奔驰的列车
而他习惯在半梦半醒之间
打发时光,偶尔瞥一眼窗外
除了风,他什么也看不清
田埂上的树一样要折腰
列车开得太快,即使就在车厢里
这世界也抛弃他了
多年前,他在乡野和学校间穿梭
母亲的叮嘱只有一句:读书或种地
像哈姆雷特的疑问不可解
他过早地体味腰酸,也麻木于课堂规矩
后来,他同样对调和李白杜甫无能为力
默然忍受或者挺身反抗
非此即彼的选择只是持续的痛苦
任何选择其实他都厌倦
他的双腿扎在水田里
低着头,规则地插下秧苗
泥鳅偶尔蹿出水面吹泡
更多的时候在脚底迂回
这也是教导,这世界
不需要激情的危险游戏
◆ 启示录
给我启示的是一面镜子
它变化着,转换我观察的角度:
一度是在床上,画面上是一摞书
少女蓬松着头发;
更多的时候,她端坐在书桌前
神情专注
沉浸于一页又一页情节的推移
有时,随着主人公的旅行
也会令她趴在阳台上
仿佛是在眺望
但眼睛里空无一物;
很快,旅行就会结束
——现在,她继续坐在卧室里
膝盖上的猫咪满意地打盹
女主人温顺地挠着它的颈部
这就是幸福:来自
漫不经心的顾及
刊登于《诗建设》80后专号,2016年冬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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