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在他一首名叫《飞翔的诗篇》的诗里有这样一句诗：

你在每一个津口流连

那些长短句都是我们高矮不齐的孩子

你对他们娓娓而谈

这句诗真实地打动了我。罗杰算得上事业有成，他运用多年修炼成的丰富知识涵养和过人的智慧与不一般的胆识，行走于大江南北，每到一处都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作为职业经理人，他在庭前庭后经历了太多的花开花落，也收获了不少甘甜的果实。然而作为有心记录下一路来感受的人，绝对是不多的，能够用生花的妙笔，将沿途的感受抒写成诗歌的，自然更是少之又少了。

有幸系统品读罗杰的诗作缘于李小龙的引荐。此李小龙不是演电影的李小龙，那李小龙功夫太高、我自然是靠不近身，此李小龙是我们修文县文联主席、作家、诗人、阳明文化学者以及酒友。罗杰的团队近年来在修文投资，小龙主席左一“文”右一“联”，就和罗杰“文联”上了，我就有幸系统品读罗杰的诗作了。

我对罗杰第一印象有两点：一是儒雅，一是有很强的内在定力。

我正在品读的诗集名字叫《落花：2009－2019》，是尚未印行的书稿，作为职业读者，能够获得罗先生的信任先睹为快，自然是阅读中的幸事。有幸品读、自然就有所感受。在我看来，他的诗有着力最多的是如下主题：

诗与远方

罗杰在《一个人的马帮》一诗中一开始就对自己信心满满，一开始他就写到：

我的马

都是俊朗的飞奔的马

马鬃青春焕发

绽放绯红的光芒

接着写到：

时间

将我的马连缀一串

将我的昨天今天明天磁吸在一起

马帮，聚合成一把弯刀

再接着：

我的马帮，铃铛脆响

沿途生机萌动

植物发芽

动物跟随歌唱

他一开始就甩给我们一堆意象和具象：马，青春，时间，弯刀，脆响的铃铛，植物，动物。场景感立马就呈现出来。在这精心打造的场景面前，我们有理由对这首诗所要表达的志趣有一个富有情景式的期待。一个人胸怀抱负，自然就把自己幻化成一匹千里马，这个时代的千里马和以往时代不一样，以往时代的千里马需要遇见伯乐，这个时代有着太多的舞台和跑道，罗杰最初认为，这样的舞台应该是在城市，所以在接下来的诗篇中他用了不小的篇幅描述了他在城市的际遇，以及在各种际遇中自己的伤感，但罗杰始终是自信的，于是他在这首诗的结尾对自己的抱负作了一锤定音：

铃声喘息

前路崎岖

我仍在马帮的队列中间

图谋在哪一个天涯

锻造那把弯刀

罗杰仍旧有梦，他的梦仍在远方。

而《恩施男人》似乎是一个隐喻，这首诗的关键词是山和水，这首诗抒写的对象似乎是因山和水滋生出来的万物，诗写得很理性，而在理性的内在却是汹涌的河流和高矗的山岳，以及生生不息的生命。飘带一样的清江奔流而去，男人回家，鲤鱼也回家，在远方和家之间，在诗与内在之间，罗杰很好地表达了一个诗意的点。

情感的柔软

《明目晧齿》这首诗最感人之处是作者内心情感的流动带出来的层层画面，诗人先是“从未见过”，再是“过眼云烟”，再是“照耀”，再是“我”……如果再追究下去层层剥笋，作者在诗中捧着的那颗心，自然就会更加跳跃也更加纠结：

你是我未见的明目皓齿

你是我再见的过眼云烟

你照耀我的背影

我在暗处黯然

我越前进

离你越深远

短短的六行诗把一个人写得纠结到快要撕扯不开的程度，自然是一种力道，这力道无意中在《你若不在》这首诗中找到了相同的基因：“你若不在/敞开的行囊，不能结束”

诗一开始就用情感给往后的抒写打下了千万个结，得让诗人自己去一个一个的解开，但诗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去解，而是把原本比较稀疏的网越织越密，他把夏雨也拉了过来，把月亮也揣在怀里，还把属于明天的东西比如说忧伤呵、微笑呵、花朵呵一并搬来给他心中的“你”，他这首诗注定只有敞开了，就如他在诗中敞开他的心扉。

而《荷香之夜》中的爱情饱满而律动，诗人高兴起来就连“句子”都“亭亭玉立”，“笑”都“水乳交融”，那样的夜晚必然是美妙的。

然而在类似于《故乡故人·友秀》《高玉》的诗中，诗人就只能轻手轻脚，我想他在抒写这类诗的时候断然不是轻易地落笔，而是不得不写的时候才怀揣着内心的不安与情感的折磨，如一个负责任的外科医生提心吊胆地运用手中的手术刀，因为这每一刀下去的结果就只有两样：好与坏，流血和妙手回春，所以他似乎每写一句都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闪失。

我正在担心诗人在情感世界里怎么收场的时候，他用一首《明天》阐释了心中的未来：

多么美好的明天

即将出落在今天的落叶上

我不忍睡眠

担心转瞬之间

你不能和时间一同盛开

诗意的行走

行走的诗意在于我们去过的地方与别人的感受不同，比如武汉的东湖，罗杰只选东湖的一个点来抒写，他只写《东湖西畔》：

那条曾经的小船渐次明媚

那个朗声诵读萨特的琐事和爱情的男人是我吗

那方温情的良人依然是依然比晨光更清馨吗

诗人在这里是有故事的，怪不得他围着东湖转啊转，最终还得转到西畔来，借西畔这一方水土抒自己的情。

《三亚三日》诗人则是借海的宽广抒写内心的宽广，天与地，天空的尉蓝和大海的一望无际，诗人的抱负和海的博大内外映衬，所以：

迎着海风欢呼

各种姿势，都在飞

而《上海的晚上》似乎就要安静得多，他静下心来回嚼生活。这首诗中诗人一口气用了十二个“这是”，“这是”什么呢，诗人在十二个“这是”的后面，对即将迎来的信誓旦旦：

未来的又一次匆忙

又一次冲突

又一次宠辱

又一次重复

诗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似乎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来自各方的挑战，似乎在心中已经有了一幅更辽远的蓝图，或者就是在《渔舟唱晚》中描述的诗情画意：

多么安静的江水

年轻的渔夫人坐在船头，等候妻子买回热酒

有的鱼在船舱

有的鱼在江里

都是生活

但诗人要说的是，生活与生活的不同，接下来诗人让时间说话，他这个“渔夫期翼回到平原/回到油菜花柔软的婚床/给新婚的妻子系紧鞋带/十指相扣/四处留下痕迹/将一只风筝飞跃到高潮”。这样的美好自然不是诗的终结而是开始，或者说正是诗和生活的进行时，诗人有理由更加激情地歌唱。

理性的乡愁

人生易老，在我们民族的血液里，一直流淌着“家国”和“忠孝”的血液，面对忠孝不能两全，作为这个时代有着抱负的人，不分男女，每到夜深人静，亲情和乡愁总会自然的回归。这一点归结在罗杰的诗中篇什很多，夜深人静游子思乡，思乡情思乡土思乡里的亲人，《哽咽》便成了常态：

我已学会在阳光的抚摸下柔软

恍然间

让微笑在水中绽放

“儿子”、“深圳”、“暴跳如雷”的“风”、“音乐”……人很多时候是无助的，于是“哽咽”就不期而至，就得只有咬着牙面对才能是个铁血男儿。

《没有父亲的春节》面对的是人类亘古的伤痛：子欲养而亲不待。诗人把有形的泪流在纸在，一滴接着一滴，最终汇成铅一般沉重的诗行，而无形的泪流在心里，煎熬，翻江倒海。

然而生活自然仍然有着太多的惦念，比如说往事。于是诗人又回想起了《农耕时代的稻田》，尽管这个标题和乡愁之间似乎不着边际，但只要回到这个话题上，自然就回到了诗人的童年，就会勾出沉寂多年往事来。在这样的往事中，类似于《成熟的失败》的诗篇就会显得理直气壮，这是一种直面人生的勇气，也只有有了这股勇气，才能在面对多彩人生不慌手脚。

人生虽然漫长，但落脚到一个点上，都是经不起时间的搓磨的，这不，一不小心《寒露》就来了，就有了“当你打开门/我已头发花白”，就有了“当你打开门/我的身体已经寒冷/我返身出去/冬天黯然无声”……

京剧《红鬃烈马·武家坡》有这样一个唱词:“少年子弟江湖老，红粉佳人两鬓斑。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颜不似当年彩楼前。”我们都行走于江湖，这江湖有自然的江湖世间的江湖纸上的江湖和胸中的江湖，不管是哪一种江湖，人生苦短时光搓磨终归都要用岁月中的年华去抵扣，我们能用手中的笔去抒写这些人和事，我们都惦念着家乡，但远方必然是我们追寻的世界。我们的年华虽然老去，但被抒写和记录下来的那份情感，却永远保存着原初最鲜活的模样。

这样说来，罗杰是有福的，他有着一群“高矮不齐的孩子”一直伴随着他，难怪他的生活总是富有诗意。感谢诗的际遇，愿他在大地上和笔端，同时抒写出更多漂亮的诗行。   

                                 二〇一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徐必常，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贵州作家》副主编，贵州省诗歌学会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