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手空空


绳索荡悠
——你没有对象，你抓不住
镜子突然凹陷进去
——一个下午，你两手空空

突然的一场雨带来了回声
空旷的大厅里——
某个事物在胸腔里开始松动
——暑气跑进了某处不知名的地方

你重新对准一个模糊
——也许某个词会逢面走过来
带着你想要的附加的修辞
——某张你突然想起的脸

雨水开始弱下去的时候
某个意象突然走远
某个词突然溺死于贫穷的想象之中
——一个下午，你也两手空空



城市的气味


——它是复杂的：
面包房、油炸小铺
垃圾堆、停尸间
灰暗无人的角落，以及热烘烘的厕所
甚至每个走过的人的骨缝深处
所透露出来的秋天的腐朽

在打爆米花的乡下人还未实施爆炸之前
你该这样做——
把无力的双手按回苍老的身体
你倦怠、消极、惊惧、悲观——
你无法在上升和堕落之间作出平衡
——一声巨响，新鲜的气味遍地都是



断电


灯突然灭了
骨头上的丝绸的华丽
——手感不再潮湿、热烈
这是已经临近的秋天
我把书本重又放下
——暑气渐消，一个帝国崩溃
在无可奈何之间
我只是一个悲观的捡拾者
一个个词消失了水分
留下一个个残迹
摸索再摸索
一枚火焰趔趄着燃起
——烛台油腻
飘飘忽忽地闪着一张模糊的脸
——哦，岁月已经苍老斑斑



病


石头是这样的——
满载火的人现在冷却了
只余有孤独和残缺

许多灰烬的年代
——一如缤纷的落叶被扫除
疼痛是看不见的

现在是最黯淡的时刻
——黄昏里的秋天
以及被颠覆的凌乱的秩序

夜晚开始抵住冷冷的骨骼
风一再漫过去
我们总该纪念点什么

把词语抽调吧
——牙床空空的身体里
以及堆满了久远的万千废墟



被遗忘的人


被遗忘——有时也会被想起
在岁月里的钟楼和一口钟响动的地方
她显得并不多余

生活的烟弯弯曲曲
身穿丝绸或布衣的人走过去了
小巷斑驳、贫困、邋遢

小市民们进进出出
脚印重叠，口吻冷淡
——各自怀着各自的心肠

那个田间曾向我挥手的人
突然飞越过来
在黄昏一闪即逝的景象中

钟传出钟声的时候
她跑过了高大的钟楼
然后消失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我是这样想她的
落叶满地，昏晚浮起来
九月的灯开始一盏接一盏地陌生地亮着



那年夏天


青苹果的夏天
芳草茵茵的夏天
我们没有过多的衣服
我们有时更趋近赤裸和真理
我们喝柠檬汽水
吃冰冻食品
十七、八岁的年纪
我们打赌
谁能赢得那位过路的漂亮女孩
茂盛的臭芝麻旋转的天空
瞎蜓蜓悠闲地飞过去
一场雨来自童年深处
我们都失败了
——那位女孩兀自走过去了
谁都没看地走远了



早安


电器的播放声
拖地板的摩挲声
肉体里的汩汩声
——周末悠闲，生活微颤
早安，时光醒来
桌子上排列着书的额头
风在深入
阳台里的衣物晃悠
沙发上柔软的小布熊坐着
她似乎也刚刚抖落掉了一场旧梦



早餐


柔华的舌尖上
一些味道，一些惬意的感应
——腐朽的秋天走掉了
我们还在用心生活

桌子上晶亮的器具
一杯沉静下来的清水
——事物们已各就各位
把屋子里的尘土扫除掉

烘烤的馅饼
——金黄色泽的馅饼
电炉里的火和嗡嗡声
——我们等待、自觉

钟表滴答得漫不经心
它在获取某只手的推动
——该张裂的张裂了
芳香的气味，馅饼熟了

细节少于过程——
周末里，我们聚在一起
白亮的桌子，白亮的桌子上
——传来了细微的咀嚼声



静坐


肉身可以上升为蝴蝶
——那些清规戒律
音乐响起，在古老的房子里

轻盈的蝴蝶飞过来
白瓷也内敛、拘谨
一些春光的片段——一弯静静的水

冥冥之中的修为
肉身之轻——那些飞来的蝴蝶
突然洒落在屋子中央

——音乐停止了
唯一的意念从世外返回来
窗下，桃花绚然、缤纷

人世的扭结解开了
——情绪也化为散漫的空气
你还这样久久地坐着



贫困的


贫困的灯、旧书桌
粗布衣服、几间浑朴的石头房子
遥远的80年代
事件的大体脉络
——中学时光突然涌过来
白皙的面容、瘦弱的身躯
每日不断的讲义、习题
白水、咸菜、地芋煎饼
那些青青的麦秆
那些昏黄闪动的光
那些专注的努力
那些消逝了的永不回来的声音



初秋


惊叫声中
一只猫跳过墙去
邻家的女孩在木盆中浴洗

在玉米秸旁边的木头上
面对丛生的暗夜
王三瘸子升起凉凉的恨意

细白的月光洒落
围坐的石头在开花
玉芬姑姑的手里，一把错位的锁链再也拉不起



夜如此隐秘


夜如此隐秘
村庄在虚构没有主人的故事
月亮薄薄的
你睡了，他睡了
——我还在尺寸的空间里行走
翻身声、呓语声、打鼾声
身体里的小兽跑出来，跃上窗台的声音
院子里的水是凉的
院子里也有神在审视
九月诸多的贫穷的安逸



钟声


寺庙的漾动的钟声
和人间隔着一段必要的距离
越过世俗的门槛
你可能去欣赏它
带着玩味的口味
——其实你真的离她很近
像石头落入水
钟声深入了你
你摆脱掉了心中的魔咒
——宽慰是一枚软软的舒适的桃子
也许，你所收获的快乐也不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