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癖好是给落实于生活的重压
制作面具
并每天给它们消毒
检查釉彩上面有没有沾染尘埃
因此 它们锃亮如新的光泽挨着我疲累的眼角
往上爬
这时 我急需一截梯子的相助
分开家族里坍塌的高粱麦穗
以及与面具共生而起的荒诞主义
母亲与外婆则小心翼翼地用她们漏斗形状的围裙
托住乡村破晓时候的啼哭声
她们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绝口不提一种受生活施加的负重
无法像水龙头那样畅快淋漓地宣泄一空
在我成年以后 这种感觉更是深入骨髓
制作面具最终由癖好变成了我的副业
我喜欢把它们打扮得花枝招展 使自己怀念起三月初春
万物复苏的时候
我会踩上那截嘎吱作响的梯子
变成一朵离家出走的云



过桥

前面的木桥是没有踩板的
或许只有祖先或者猴子才可以攀援而过

我们家没有直升机但爷爷会做纸糊的风筝
我们搬家不得不过木桥
爷爷说 只有饿着肚子的人才可以稳稳地坐在风筝上
为了过桥 我们常常几天不吃饭
观察骨头一点点爬到小腹的外面

桥的对面有牙齿啃不完风也吹不倒的麦子
为了能够吃到小麦 我们慌乱地把石灰抹在脸上
驱赶从阴间频繁跑出来的饿死鬼

我们的四肢紧紧抓牢风筝的骨架
多么感谢祖先赋予的形体
使我们又离俯瞰大地更近了一步



谋杀案

我们在讨论那几具晾在车子后备箱里的干尸
因血水的流向而引发争执
我们并不是侦探 却都有模有样
猜测作案时间
肯定与大河边那几只搬动族群阴影的乌鸦有关
哦 这座令你我心惊肉跳的小镇
死亡平淡地一如茶余饭后的闲话
太阳会照常升起来 就像明天
还会有一波人活蹦乱跳
脸膛上重新充满血色
把不久前发生的谋杀案抛诸脑后
仿佛凶手的存在只是让某个时刻的黑夜
在与己无关人类的面孔中更加清晰罢了



孔雀之美

孔雀 请你们转过前世的身子
无需用开屏之美劫掠男人女人的关注
你们肩膀上的纤细面粉
终于被指甲抠出一株荷藕
在马车桥公园里 它们被一个精神病人焚烧
留下乌黑的根须 从此 不会有孔雀再去相信
事物一成不变的美之伦理

我所遇见的孔雀 有的已经参破红尘 被装进道长的皂靴
有的则成为审判官五颗脚趾中的其中一颗
孔雀在小学生的政治课本上正面临枯竭的危机

谁在日以继夜窥视着我们 要求恶人解放孔雀
为它们美丽的代价摘下哲学面纱
像这个新生时代解放女子的缚足礼
孔雀可以平等地坐在我们对面 端起一只茶杯 灾难关头
有时也会像一位绅士那样风度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