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自己



河流边，遇见昨天的自己：
对鱼篓保持戒心
对寺院里叩头的塑像
心存不善。

钟塔之于群山，是叠加之后
的空泛。中年的凶险
似猛虎出笼，“昨天，雨后
一棵树枝垂在了湖面”

我垂于她的词。这么多年
墙角的一颗钉子
始终和垂死的壁虎对峙
“如果死亡，能够养育
母亲的病骨，我随时愿意”

我终于垂下厌世者的铁塔
而我手心里的重物
也在卸除。“正如一切酗睡的人
在指尖慢慢苏醒”



在陈先发孔城旧居



寒蝉先于流水。捣衣之农妇
在河中央，她的孤独
切断一条河流的上午和静穆

石桥上的两端，更像是无端
那个捕鱼的少年
有着丧父之痛的中年男子
若干年后，居然是一个人

最先，我亲手埋下我的无知
一个外乡人对村庄仅存的
敬畏。时隔多年，那一早的秋日
就落在堆积铁锈的阳台



中秋夜兼致母亲生日



饕餮之宴和清贫人家的炊烟
究竟有什么不同？
他们赏过的月亮呢？

在故乡，我曾经站立和跌倒的
地方，我曾经用力恨和现在
用心爱的地方，究竟有什么不同？

母亲咽下下一餐的药丸
“住在我心里的人
越来越少，有时候只是一根绳子”
我是那根孤独而倔强的绳子吗？

在河边，我想起的预言越来
越清晰。那么多年我们失去的水
仿佛一下子都找了回来
并且还在奔涌。爱过的姑娘呢？

母亲从厨房递给我杀鱼之刀
和放生之路。递给我黎明
和夜晚，这反复的纠缠




中秋夜忆旧



我记得年少时卡在佛像里的
弹弓，刚伤了人
我急着把它藏起来

春游时路过寺院，我悄悄的
拔光烛台上的蜡烛
用以躲在被窝里看小人书

杨键①在九华山朝拜，那么多台阶
一步一叩，麻石磨破了
他破旧的牛仔裤，我问他
“为什么你的光头，没有戒疤？”

在普陀寺，我诚意悔过
让流水代我受戒，让孤峰代我
让我未成年的儿子

我知道，树瘤和桃胶都有自己的戒疤
孔子和孟子也有向善的戒尺
草原上，由于我的短视
必须为跪乳的羊羔，献上我滚熟的肉体


备注：

①杨键，著名诗人，著有《暮晚》等诗集，安徽马鞍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