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的诗,朗朗上口,每一首都可以朗咏。在今天很多的诗写中,音韵声调不被重视,却是普遍现象。相当一部分现代诗写者只注重语象,而对语言声调上天然富有的形象作用,却被“策略性”地弱化了,甚至被取消了。记得早年见诗人芒克一脸疑惑地问,连话都说不明白还能写诗?
芒克自己的诗歌就很适合朗咏,富于节奏和语感。他的诗歌中独特的戏剧紧张感,全赖其对语调的高度敏感和出色的运用。同样,老贺诗歌中汪 洋恣肆的意念及所作的形而上的追问,也往往由于其富于表现力的语调,而凸显了其思想的紧张特质。
他们都并没有采用西方现代诗中的去个人化、去人性化或甚至完全去除主体性——让意义不明,让思想像“燃烧着的荆棘丛”那样——对现存的一切言说施以破坏的策略,而是仍然坚持诗歌为个人心绪的语言和个人灵魂语言的浪漫主义情怀。尽管有时也表现为去浪漫化的和通过极端体验表达的神思迷离的后浪漫的无我之境。
在当代中国诗写语境中,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在应对我们自己的诗歌场域时仿佛并没有明显的界限,这正是为什么我们始终会有如下疑问的原因:中国现代诗歌是否与西方的现代和后现代处于同样的语境之中?为什么我们眼前读到的声称是纯现代的诗歌或后现代的诗歌,给人的印象总像是舶来品?
我们知道,西方的现代和后现代含义并不光取决于现代资本主义与晚期资本主义的表现,也与西方基督教文明的深刻变异相关。因此,我们在其诗歌语境和情感经验上,不可能与之完全吻合;我们有自己极不相同的现代社会历史背景和自己独特的文化作用。学习和借鉴西方现代诗歌语言上的某些修辞,并不必要盲目地借取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因此完全以西方现代诗学来引领中国的现代诗歌,自然会产生情感上的乖离现象。遗憾的是今天这样的乖离现象在诗歌的写作中相当普遍。
此外,需要辨明的是:现代及后现代主义,其实只是精神抵抗相应现实的修辞方法,其本身并不具有真正的内核。而浪漫主义除了同样具备反对理性压制的重要特质外,却保留了崇尚价值和理想的精神。因此,说浪漫主义已经过时,往往是面对碎片化及异化了的世界时的高度敏感下引发的“神经官能症”——是精神“游牧化”的表现,同时也是缺乏内在批判精神的表现。对此时代精神状况,我们真的做过严肃的分析和总结了吗?而至于究竟什么是中国的现代诗学?或者说有没有自己的现代诗学?老实说,目前还很少有人自觉地对此作出认真的思考。相反,我们还仍然处在用外来的理论概括和总结自己诗歌经验的境地。
像所有忠实于自己的情感和思想的诗人一样,老贺是当代中国经验和生活情感的忠实表达者。不仅如此,老贺还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自觉维护和传承者。如佛教禅文化对于其诗歌创作有着非常明显而有效的影响。所以我读老贺的诗时,情愿撇开各种现代理论的“先入之见”,完全沉浸在他的诗思表达的灵魂中,领略他犀利的思想和复杂的情感;细微体味他所调动的各种置于形式之中的表现元素:想象的、感觉的、梦幻的等等。以及为了调动这些元素,所运用的各种现代修辞——作为语言的操作者、语言的艺术家,验证着自己改造语言的能力和力量。
有力量的诗人,不会满足于先锋的姿态和修辞上的某些发明,而是向永远无法化解的精神存在的张力不断地进击,并且从容接受随之而来的不断失败——犹如周而复始推巨石上山顶的西绪福斯那样成为搏击命运的象征。在老贺的诗歌中,语言的明快与内涵的悬疑,且容纳一点现实的残余,作为迈向自由的起跳之处,以摆脱习以为常的世界定向的执念,正是其诗歌的魅力所在。
这本诗选收入了老贺近几年创作的部分作品,体现了他在题材和主题上的开掘能力,以及在语言驾驭和意境塑造上所获得的更加开放和自觉的诗思能力。尤其令人欣慰和必须予以高度赞赏的是:在保持现代诗歌语言的一切优点的同时,不失其诗歌的朗咏特质!这在今天的现代诗歌创作实践中显得尤为可贵。因为只注重诗歌文本的意义而不注重其语言声音本身的表现力,毕竟会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来源:《这个世界,我照单全收》(老贺著,中国青年出版社,2018年8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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