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西往事四题
虎虎虎

小吃之一：驼子家大头菜

驼子没得桌子高
背上耸个大包包
一群不懂事的孩子
在一阵愤怒与追骂声中
嘻嘻哈哈的四散开去

驼子是个姐姐
身体单薄瘦弱
印象中，她始终是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身影
成天呆坐在摊子后面的木板凳上
像一尊雕像

她家住在北门口鸡市巷
家里负责加工
她只负责卖
一早开始摆摊
傍晚黄昏时刻
一盏昏黄的纸糊罩子灯
闪烁着她对生活的希冀
那尊雕像
比白天更为有形

姐姐家的大头菜非常好吃
那是儿时无尚的美味
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捏起来
高高举过头顶
然后抬起嘴巴够上去
轻轻的咬下一小截
满口又麻又辣又脆
这大头菜很有嚼劲
吃完一片得歇半分钟
张开嘴巴哈赤哈赤的直吐火
头顶和满脸随之会冒出一层细绒绒的汗珠

姐姐的大头菜是老城中唯一的一家
那时，好像麻子家的大头菜还没有出来
一分钱二分钱五分钱均可买
三片五片七八片
用半张学生作业废纸摊着递给你

儿时，嘴特别馋
也许是因为零食短缺单一
驼子姐姐拈给的大头菜
捧在手上
像一朵永远盛开的红菊花

小吃之二：罗公公的糖稀饭

称呼罗公公
是因为他与我外祖父交情深
都是四川来黔西定居的手艺人
罗公公个头不高
身体胖肚子圆实

最入画的是他胖嘟嘟的脸、厚墩墩的唇
头上不长一根头发
在灶台边烘烤受热
水淋淋、油整整、发光发亮的圆脑袋

罗公公的糖稀饭
不是煮的是熬出来的
绝不见一粒硬米芯子
黏糊糊的像藕粉晶莹剔透
盛进碗里能依稀看见碗底的青花

罗公公的稀饭熬得好
是因为锅大火大勤搅和
三分钱一碗  
白糖自己加

享用罗公公的稀饭要用技巧
得先把碗边边的稀饭吹凉
然后长长的抒一口气
嘴贴紧碗沿，一转，一喝
稀饭就顺势滚进了肚子里
顿时，整个腹部就热烘烘的特别舒服
如果舍得五六分钱
再添两个花卷、馒头或烧饼
肯定是能经饿抵顿头子的

罗公公晚上长驻店中守铺子
天黑关门关铺板还要封火
闲了就来店后面我外公家
(我外公家住店铺后面
进出都要从这个店里穿过)
喝茶、抽叶子烟、吹壳子

那时，只有几岁的我常常想
罗公公晚上咋不回家呢
难道他没有家
他不想自己的儿女吗

小吃之三：梁公公的烧饼

梁公公的烧饼甜又咸
专门哄娃儿的压岁钱
梁公公的烧饼三分钱一个
圆的咸扁的甜
儿时，白糖稀缺
所以我尽要甜的不吃咸

梁公公也是四川人
四川人的勤劳压弯了他的腰
梁公公手大劲大个子大
糅面特别有力气
他手背上的青筋粗条粗条的
一坨鸭蛋大的面团在他擀面杖下翻卷
由坨坨变成长条条薄片片
刷上菜油卷成团再继续碾压
最后抹一把拌盐的葱花压成薄饼
包进白糖压成扁的或圆的以示区别

梁公公的手神奇不怕火烧
擀好的生面饼掂在手上一翻
就正好贴在火堂坛子的内壁上
正面烤黄翻烤背面
夹出来就是香喷喷甜丝丝的黄壳烧饼
圆的扁的各放一叠
供人购买，供不应求

那个年代，有一首广为流传的儿歌是这样唱的
“烧饼烧饼油条，三分钱一个呀，真便宜……”
此刻，我又忆起了冥冥中
我的公公、梁公公和罗公公

小吃之四：回民食堂的牛肉粉

老城里的回民食堂
属于集体所有制合作社的性质
坐落于现在的五小巷子门口
老新华书店的正对面
一幢横街四间门面的青砖瓦房

店铺正门上方的匾额
是回汉两种文字书写的红色大字:“回民食堂”
回民食堂的员工均是回族人
中堂内摆六张八仙方桌和配套条凳
食堂内的桌子板凳
包括碗筷等用具都是素的
素是指的干干净净
桌子板凳刷洗得发白发亮
木质纹理清晰可见
走进食堂首先就觉得环境舒适

回民食堂采购的尽是活牛
膘肥体壮的成年大黄牛
据说，杀牛是非常讲究的
必须由具有资质的阿訇亲自操刀
一通《古兰经》念完之后方可宰杀
加工牛肉的过程
是伊斯兰人绝不外喧的秘方
外人最好不要多嘴多舌问这问那 
那是要惹大祸的

一碗牛肉粉的卖价
最初是一角二配搭二两粮票
到七八年左右才涨到了两角
牛肉臊子是刀切的小方颗颗
汤汁清澈冒香不油腻
一碗牛肉粉端出来摆桌上
撒上点盐、葱花、芫荽、糊辣椒面
就是无尚的美味

吃完粉肉喝尽最后一口油汤
跨出回民食堂的门槛
一个饱嗝从胸中涌了出来 
嗝的一声 
一直响到今天